三小时前，他刚被两位老部下来访打乱了休息。黄克诚失明已久，靠声音辨人，一位行礼谨慎，另一位嗓音低沉。出声的人正是钟伟。这位曾在东北野战军冲锋陷阵的将军股腰包，因为住房问题闹心多日，此番特地求助老首长。寒暄几句后，钟伟顺口提到“毛泽东”三字，没有称谓也没有敬语。
拐杖猛地敲在木地板上，发出清脆闷响。黄克诚抬高音量：“钟伟，你老小子真是忘了本！”空气顿时凝固。钟伟愣住，另一位来客也尴尬得不知所措。黄克诚继续质问：“当年跟着主席打天下，如今一张口就丢了敬意，谁给你的胆子？”这句话像冷风，钻进对方的后背。
钟伟赶紧赔礼：“老首长，是我口误。”可这位久经战火的老政委并未就此罢休，他把拐杖往桌上一横，语速稍慢，却字字铿锵：“房子可以再找，面子可以再谈，唯独对领袖的尊称不能丢。丢了它，今天忘本，明天就丢魂！”短短几十字，把屋里两位将军说得抬不起头。
所谓“忘本”，并非一句口头训斥。对于黄克诚而言，毛泽东不仅是共事四十余年的同志股腰包，更是带他走出湘南穷乡僻壤、走上革命道路的引路人。1920年代衡阳第三师范的演讲，毛泽东讲“穷人翻身”话语通俗，黄克诚在下面听得头皮发麻，那一刻他认定此人能成大事。
1925年秋，他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，随后被送进国民党中央政治讲习班深造，授课的依旧是毛泽东。课堂上，毛泽东用农民听得懂的例子讲土地革命，黄克诚记下每一句。“农民得不到土地，革命便没有群众。”这句后来被他写进战地政工简报。
进入红军后，黄克诚更多次验证那场选择的正确。长沙东门之战，中央电令强攻，毛泽东判断敌众我寡，建议撤出；指挥权虽不在手，他仍挨个劝说。黄克诚回忆：“若非那番力劝，多死多少弟兄难算。”信任，就在一次次危急中沉淀。
再往后是长征。过草地、翻雪山，饥寒裹挟着灰暗情绪。张国焘发号施令要南下，红军大学教育长李特勒令执行。黄克诚劝学员北上遭呵斥，毛泽东却淡定地对四方面军骨干说：“先走一步，跟紧。”结果北上主力安全渡河，南下队伍损失惨重。事实再次站在毛泽东那边股腰包，也巩固了黄克诚的信念。
这些经历像铁钉，一颗颗钉进黄克诚的记忆里。他可以容忍误会、打击、甚至被撤职，却无法忍受对毛泽东的轻慢。文革结束后，各种争议汹涌，他长期静养，却一直关注对毛泽东历史定位的讨论。听到有人把功劳与错误混为一谈，他就火冒三丈。
医嘱要他按时服药，他却常常因为一则小道消息食不下咽。那天钟伟来访，正踩在他的焦虑点上。钟伟其实没恶意，只在闲谈中破了讲究；但在黄克诚看来，这是一条红线。
短暂风波后，他让秘书把钟伟送出，又对身边人说：“对毛主席的称呼不是形式，是纪律，是觉悟。”秘书沉默点头，心里却明白：这位老上将已做好在会上发言的准备。
于是才有了会场上的那番陈述。两小时多一点，没有稿子，没有提词，靠记忆与情感支撑。最打动人的是一句：“旗帜不能倒，倒了就再也立不起来。”不少干部听得面红耳赤。有人会后悄悄感慨：“黄老把场子救回来了。”
会后，中央很快发文肯定毛泽东的历史地位，同时也强调“实事求是评价”。黄克诚收到资料汇编，摸着盲文封面说了两个字：“放心。”身体却在几年内急速衰弱。
1985年，中共十二届四中全会来信；1986年12月28日，黄克诚去世。噩耗传出，钟伟在病榻前握着报纸，久久无语。那根当年差点落在他背上的拐杖，已被家属收入黄公故居陈列室。参观的人常问：“为什么是拐杖？”讲解员答：“因为它敲醒过遗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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